《清明上河图》局部。

《东京梦华录》记载了汴梁的繁华。

　　王中亚

　　古代的京城不仅是国家的政治中心，而且也是国家的经济中心。纵观中国古代数千年的京城发展史，商品经济发展得最为迅速的非北宋东京汴梁莫属。正是东京汴梁商品经济的快速崛起，使这个千年古城进入历史上前所未有的鼎盛时期。

　　公元960年，赵匡胤在汴梁城北40里的陈桥驿发动“陈桥兵变”，建立了北宋王朝，建都开封，史称东京汴梁，也称汴京。历经9帝168年，是这座城市历史上最为辉煌耀眼的时期。经济繁荣，富甲天下，人口过百万，风景旖旎，城郭气势恢弘。史书更以“八荒争凑，万国咸通”来描述东京汴梁。北宋画家张择端的作品《清明上河图》，生动记录了东京汴梁的城市面貌和当时社会各阶层人民的生活状况。是汴京当年繁荣的见证，也是北宋京城经济情况的写照。

　　北宋时期，中国的对外交通已由汉唐以来的陆上丝绸之路转向东南沿海的海上丝绸之路，丝绸、陶瓷、茶叶等商品和火药、印刷术等中国的发明由此传向世界各地。东京汴梁以其泱泱大国的万千气象，一跃成为当时世界上最大最繁华的著名都城。那么，北宋东京汴梁是如何发展商品经济和商业贸易的呢？

　　“万众创业”的经商热潮

　　汉唐时期的都市，实行封闭式的坊市制度。市民居住在坊内，商店集中在市内，坊与市四周筑有围墙，交易也有时限。北宋开国之后，随着农业生产工具的改进、农田水利建设的发展特别是江南等地区的开发，整个社会经济呈现出繁荣的景象，从而为城市经济的发展繁荣以至于打破原有的坊市壁垒提供了物质和生产力上的准备。随着商品经济的逐步发展，坊市制度失去了赖以存在的基础，中国传统城市随之进入了开放式的发展阶段。

　　伴随着唐朝末年以来的坊墙的毁灭性破坏，商业大潮也冲决了市墙，坊市制度的末日，使商业活动摆脱了时空上的限制。北宋初年，东京虽然基本上仍保留东市和西市两大商业区，但是，随着商业贸易的迅速发展和人口的不断增加，商业活动已不限于东、西两市了。而在高墙市门、鼓钲锁钥变成瓦砾废铁的同时，许多居民将自己的房子改造成商铺做起了生意，一排排临街的酒楼茶肆和经营日用百货的店铺不断地修建起来。尤其是城内城外都可开设商店，而且相同行业的店铺往往集中在一起，小卖行贩更是十分普遍。

　　东京汴梁的主要街道是通向各个城门的大街：从宣德门至南薰门；从宣德门外向东至土市子，再折向北经封丘门一直延伸到永泰门，从州桥向东经丽景门至阳门；从州桥向西经宜秋门至顺天门。这4条街道被称为“御道”，即皇帝出入之路。北宋开国20年后，也就是太平兴国五年，即公元980年，东京的主要街道景阳门大街出现了商业市场“侵街”现象。不久，连皇帝经常出入的“御道”也出现了商业市场“侵街”现象。坊市制度开始全面崩溃和瓦解，“大众创业”的经商热潮滚滚而来，东京汴梁商铺云集的繁华商业大街从此应运而生。

　　北宋东京汴梁在当时已经是人口超百万的大型都市，由于人口众多，消费旺盛，坊市制度逐步瓦解后，不论是城内的市场，还是城郊的集市，都是一派客商云集、交易红火的繁华景象。此时东京汴梁已经将商品交易经营扩大到全城街头巷尾、桥头巷口的各个角落，形成“南河北市”的一个庞大的繁荣市场。

　　据《东京梦华录》记载，北宋东京汴梁城“东华门外，市井最盛，……凡饮食、时新花果、鱼虾鳖蟹、鹑兔脯腊、金玉珍玩、衣着，无非天下之奇。其品味若数十分，客要一二十味下酒，随索目下便有之。其岁时果瓜、蔬茹新上市，并茄瓠之类，新出每对可直三五十千，诸阁纷争以贵价取之。”另外，每天有成千上万头猪被赶入城市中肉市待宰，每日消耗的鱼达数千担。由此可见，东京汴梁令人叹为观止的商业市场和消费能力。

　　“市井最盛”的千年梦华

　　在打破坊市制度、放开沿街设铺做生意的同时，东京汴梁还取消了因循千年的宵禁制度，放宽了商业经营时间。城门关得很晚，开得很早。据《宋会要辑稿·食货》记载：“太祖乾德三年四月十二日，诏"开封府令京城夜市至三鼓已来，不得禁止。"此诏的颁布，明确宣布三鼓以前的夜市开始合法化。于是，东京汴梁开始有了灯火辉煌的繁华夜市。到了徽宗时期，东京汴梁的商业已发展到鼎盛时期，夜市更是盛况空前。没有营业时间和营业地点的限制，夜市未了，早市开场，间有鬼市，甚至还有跳蚤市场，东京汴梁成了不夜城。当时的夜市往往直到天明方散，市场交易动辄千万，不能不令人惊叹。

　　北宋学者孟元老在《东京梦华录》中以大量笔墨来描绘汴梁的夜市，并在卷二专列“州桥夜市”一节中说：“自州桥南去，当街水饭、熬肉、干脯……直至三更。”州桥夜市，跨御路、临汴河，位于东京水陆要冲，加上壮观的州桥，巍峨的明月楼，使得这里风景如画，游人如织。“一天灯雾照彤云，九百游人起暗尘。”东京汴梁的夜市的繁华兴盛由此可见一斑。

　　东京汴梁最为热闹的当属马行街夜市。这条街长达十多里，街上遍布铺席商店，还夹杂官员宅舍，从而形成坊巷市肆有机结合的新格局。《东京梦华录》中说，这里的夜市“比州桥又盛百倍”，以至于在马行街的夜市上，车马拥挤，行人不能驻足。其繁华热闹程度可想而知“蚕市光阴非故国，马行灯火记当年。”难怪曾经逛过马行街夜市的诗人对这里十分怀念。

　　说到东京汴梁的夜市，不能不说酒楼茶肆。当时的饭店酒楼灯火通明、通宵达旦，热闹异常。据《东京梦华录·酒楼》中记载：北宋东京城内共有72家大酒楼，称为“在京正店七十二户”。“大抵诸酒肆瓦市，不以风雨寒暑，白昼通夜，骈阗如此。”京城酒楼大都以妓女的美色来提高营业额，无不有让妓女陪客侑酒的现象。尤其到了夜间，更是灯红酒绿，生意兴旺。《东京梦华录》中就有这样的记载：“凡京师酒楼……南北庭院两廊皆小阁子，向晚灯烛荧煌，上下相照，盛饰妓女数百，聚于主廊上，以待酒客呼叫，望之宛如仙人。”

　　为了加强夜市的治安管理，官府派出了大量的治安巡警。尤其是御街上更是巡警林立。据有关史料记载，当时御街上每隔二三百步便设一个军巡铺，铺中的治安巡警，白天维持交通秩序，疏导人流车流；夜间保卫商宅和店铺，防盗，防抢，防止意外事故。这可能就是历史上最早的城市巡警了。同时，东京汴梁的消防工作也做得非常出色。据有关史料记载，当时京城“每坊巷三百步许，有军巡铺屋一所，铺兵五人，夜间巡警收领公事。又于高处砖砌望火楼，楼上有人卓望。每遇有火警之处，则有马军奔报。军厢主马步军、殿前三衙、开封府各领军级扑灭，不劳百姓。”

　　这些十分有效的治安消防管理措施，给夜市带来了良好的秩序及安定的环境，使夜市繁荣兴盛成为可能。除了夜市，还有早市。东京汴梁的早市从每日五更开始。此外，还有定期集市、季节性集市和同行业集市，以及京郊的瓦市、草市。就这样，坊市合一的城市商业布局，夜市、瓦市和定期市场贸易的快速形成，成为了东京汴梁商品经济突破性发展的显著特点。

　　“货畅其流”的京城商圈

　　古代京城，虽然是全国的经济中心，但是京城内外的相当一部分人是纯粹的消费者而不是生产者。因此，京城大部分的消费品，都需要外地提供。全国各地不仅要向朝廷贡献珍鲜异物、土特名产，交赋纳税，还需要将大量的商品源源不断输送到京城，这就要求京城拥有一个延伸到全国各地的交通网络。因此，历朝历代往往都将京城建成全国的交通中心。北宋东京汴梁也不例外，这座千年古城的水陆交通条件十分优越，是全国首屈一指的交通枢纽。

　　水路交通往往比陆路交通更为重要，这是因为古代京城所需的大量物资主要是依赖航运。北宋定都东京汴梁，最主要的就是因为其拥有汴河、蔡河等河流方便的漕运以及黄河所带来的丰富的水资源。北宋时期，汴河、蔡河、金水河、五丈河等河流横贯东京汴梁，经过朝廷多年的清淤疏通与不断地整理河道，使这些河流成为全国各地直达京城最方便快捷的漕运水道。这样将全国各地尤其是东南一带的物质源源不断的运抵京都，从而使东京汴梁处于“天下之枢”、“万国咸通”的有利地位。因此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没有汴河、蔡河等河道就没有东京汴梁的城市繁华，而没有北宋多年的建设也就不会有汴河、蔡河等河道的畅通。

　　从全国各地运来的更多是粮食、布帛、煤炭等生活资料，奢侈品已退居次要地位，这说明漕运已经不只是为京城帝王和官吏的奢侈生活服务，而主要是为广大市民的日常生活服务了。同时许多外地客商带来了当地的土特产品在东京汴梁开设商铺，外地有些名气的饮食业老板也到京城开设招牌饭店酒肆。一时数不清的大小商店鳞次栉比地排列在东京城内的大街小巷上，几乎整个城市的街道都有商业活动。

　　当时以饮食业最为繁盛，不仅有各种地方性的饮食店，如北食店、南食店、川饭店，而且设有各种分门别类的饮食店。饭店酒楼星罗棋布，小吃摊比比皆是。当时东京汴梁城中最大的“白矾楼，后改为丰乐楼。宣和间，更修三层相高，五楼相向，各有飞桥栏槛，明暗相通。珠帘绣额，灯烛晃耀，明开数日，先到者赏金旗，过一两夜，则已元夜，则金一瓦陇中皆置莲灯一盏。”每天在里面喝酒吃饭的常有上千人。

　　水陆交通的便利为繁荣京城商业市场带来了得天独厚的条件和优势。东京汴梁利用这一优势不仅快速发展内城商品经济，而且大力发展外城和汴河两岸的商业市场，打造“货畅其流”的京城商业圈。北宋画家张择端的作品《清明上河图》，描绘的就是清明时节北宋东京汴梁及汴河两岸商业市场的繁华和热闹的景象，以及城郊优美的自然风光。

　　京城商业圈的崛起大大促进了东京汴梁的整个城市商品经济的繁荣。《东京梦华录·序》说：“太平日久，人物繁阜。垂髫之童，但习鼓舞；斑白之老，不识干戈。时节相次，各有观赏。灯宵月夕，雪际花时，乞巧登高，教池游苑。举目则青楼画阁，绣户珠帘。雕车竞驻于天街，宝马争驰于御路，金翠耀日，罗绮飘香。新声巧笑于柳陌花衢，按管调弦于茶坊酒肆。八荒争凑，万国咸通。集四海之珍奇，皆归市易；会寰区之异味，悉在庖厨。花光满路，何限春游，箫鼓喧空，几家夜宴。伎巧则惊人耳目，侈奢则长人精神。”这无疑是对当时东京汴梁商业繁荣、人文鼎盛的总体概括和真实写照。

　　然而，北宋王朝举全国之力营造了一个繁荣昌盛的商业都城，却造成了北宋痛苦悲惨的结束。靖康元年，即公元1126年，金兵南侵，马踏黄河，制造了历史上著名的“靖康之难”。东京汴梁被金兵烧杀抢掠，洗劫一空。南宋初年，一代名臣范成大出使金朝，经过东京汴梁时，看到“新城内大抵皆墟，至有犁为田处。旧城内麓布肆，皆苟活而已。四望时见楼阁峥嵘，皆旧宫观寺宇，无不颓毁”。不难看出，北宋王朝精心打造的东京汴梁的千年梦华已经付诸东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