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二年,汜水关前,华雄英姿勃发,望着所谓的十八路诸侯,大笑道:“以我观之,如土鸡瓦犬耳!”
他的大刀犹自坠下一串血珠,地上身首异处的,是袁术的大将俞涉。
盟军寨内,传令兵飞马报于袁绍:“盟主,俞将军与那华雄战不三合,便被斩于马下了。”
袁绍一听,大惊失色,从座椅上跃起,来回踱步,口中喃喃道:“这这这……这可如何是好?可惜我上将颜良、文丑未至,得一人在此,何惧华雄!”
韩馥默然良久,终于好似下定决心一般,出列对袁绍说:“吾有上将潘凤,可斩华雄。”
袁绍大喜道:“潘凤将军果真英勇?我之上将颜良、文丑比之如何?”
韩馥笑道:“驽马之比麒麟也。”
袁绍似有不信,又问:“那吕布比之如何?”
韩馥不假思索道:“寒鸦之比鸾凤也。”
韩馥乃忠厚长者,信义著于四海,他口中所言,不由得袁绍不信。袁绍急忙道:“那快请潘凤将军前来相见。”
韩馥道:“此人不可驱之,盟主只可亲往求之。”
袁绍疑惑道:“潘将军不是你的部将吗?可传来相见。”
韩馥笑道:“若我能轻易传来潘凤,又何必折掉袁公路俞将军。”
韩馥顿了顿说:“此人熟读兵书,通晓兵法,有经天纬地之才,包藏宇宙之心。武艺更是深不可测,不减当年霸王之勇。他一心匡扶天下,解救苍生,是以托身我麾盖之下,等闲之事,岂能请动他出山?”
袁绍大惊曰:“既如此,快快引路,我等亲往请潘将军。”
当下,韩馥当先开路,身后跟着袁绍及另十六路诸侯。一行人小步快趋,恭敬非常。
不多久,众人望见一座简朴营帐,帐前的旗帜在风中翻卷,猎猎作响。袁绍一看这平平无奇的营帐,只觉气象非凡,轻灵如巨浪中的扁舟,沉稳如苍穹下的昆仑。
袁绍小心翼翼地问道:“这就是潘将军的住处?”
韩馥微微颔首。
袁绍整了整衣冠,正要入帐,韩馥大惊失色道:“不可,本初稍待。”
韩馥向帐内低低地呼了一声:“潘二。”
这时,帘子掀开,出来一个黄发童子,一看韩馥,行了礼,说:“韩将军所来何事?”
韩馥说:“西凉军华雄阵前搦战,无人能当,所以只得劳烦你家公子。”
潘二道:“我家公子正在午睡,不能见客,你们先回去吧。”
人群中的袁术大怒道:“他潘凤是什么东西?我十八路诸侯亲自相请,他还睡个什么劳什子?”
袁绍回身斥道:“公路住口,周公见贤,一沐三握发,一饭三吐哺。潘将军既然正在休息,我等在此候着便是。”
于是,一十八人恭恭敬敬地站在潘凤帐外,等待他好梦归来。
日影西斜,一个多时辰过去。帐内传来一声长啸,只听一个清亮的嗓音吟道:“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
潘二的嗓音在一旁响起:“公子,咱们现在不在草堂,咱们跟着十八路诸侯前来讨董卓了,他们都在外面等着呢!”
潘凤笑道:“你不说,我倒忘了,咱们出去见客吧!”
话音刚落,帐帘掀开,众人只觉眼前一亮,都在心中暗赞,世间怎会有如此丰神俊秀之人?天下英雄在潘凤面前,都显得黯淡无光。
韩馥立刻上前引见,指着袁绍说:“这是关东军盟主袁本初,这是南阳太守袁公路,这是……”
“好了,好了。”潘凤不耐烦地打断韩馥的话,说:“你们的来意我岂能不知?都回去等消息吧!潘二,拿我兵器来。”
潘二一听立刻摆上一副苦瓜脸说:“公子,你那把刀重一百八十多斤,我每抗一次都要瘦十斤。”
潘凤爽朗一笑,道:“你小子,就会偷懒,那给你另派件事,附耳过来。”
潘凤在潘二的耳朵旁叽哩哇啦了一阵,两人名为主仆,实则亲如兄弟。十八路诸侯看得面面相觑,天下英雄在潘凤眼中,竟还不如一名童子。
华雄单人独骑,仍立于汜水关前,神情说不出的轻视和张狂,所谓的关东军,不过是一群争名逐利的乌合之众,根本不是西凉铁骑的对手。
忽然,天边传来隐隐的雷动,乌云缓缓蔽住了日光,风乱发,沙迷眼。华雄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彷徨和不安。
华雄听得越来越清晰,那不是雷声,而是律动的马蹄声。一匹白马如利箭一般向自己飞奔而来,更可怕的是,马上之人身上散发出浓浓的杀气。
华雄开始后悔,早知道让吕布来就好了,自己何必逞能。如今已经骑虎难下,只有誓死一搏。他驱着胯下同样不安的坐骑,迎向杀神一般的对手。
华雄的胆怯让袁绍等人尽收眼底,从气势上说,胜负已没有任何悬念。
潘凤并不打算与华雄互通姓名,因为反正两人没有再见的机会。
两马相交,在常人眼中仅仅一刹那,然而对于华雄,却如几度轮回般漫长和煎熬。他在心中默念:他向我攻了三十三刀还是三十四刀?我是挡下了三十一刀还是三十二刀?
乍合乍分,天边的乌云散开,释放出久违的阳光。两匹马同时停下了脚步,潘凤与华雄背对而立,谁也没有回头。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关上的西凉军和关下的关东军,都屏气凝神地望着两人,望着这未知的结局。
良久,潘凤缓缓从马上滑落,摔成一个不雅的姿势。而身后的华雄,依然端坐马上,傲视群雄。
西凉军中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关东军一个个则像霜打的茄子。袁绍一掌拍在桌上,怒视韩馥,韩馥神情极为难看,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一天后,离汜水关十里的山坡上,潘凤负手而立,身旁站着潘二,身上挂满了包袱。原来,潘凤早已告诉潘二,让他在这里等着自己。
潘二嘟囔道:“公子,你把华雄的五脏六腑震得粉碎,却又让他保持在马上不倒,最后便宜了一个叫做关羽的无名小卒,人家说他那叫温酒斩华雄。”
潘凤说:“那不是很好?给了小人物一个出头的机会。”
潘二道:“可那功劳是你的,世上无人知晓。”
潘凤爽朗一笑,说:“功成不必在我嘛!如今天下大乱,群豪并起,风头太大,未必是好事。”
潘二犹自不甘心,但拗不过公子,又问道:“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再当一次无名小卒,混进江东子弟中,帮孙坚一把。不过他拿不拿得住董卓,就听天由命了。”
“那然后呢?”
“然后?然后找个地方隐姓埋名,等天下好收拾一点再出来吧!不过,昨天潘凤已经死了,再出山我可能要改名换姓了。”
“公子,那咱们以后姓什么?”
“司马!”
两人有说有笑,渐行渐远,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如同一个时代那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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